老 家

尽管迁居城镇已有多年,但关于老家的记忆就像千年银杏那样,在时间的冲洗下变得愈来愈清晰。一位作家说得好:老家是一首萦绕心中的歌谣,老家是生命中一道恒久的烙印。

    老家有一张金名片——十里古银杏长廊。全岕十余公里的狭长山坳中,除了错落有致的房屋外,所有的空地几乎都被银杏树占据了。不知是祖辈对银杏树情有独钟,还是忌讳于土地抛荒,无论是溪边山坡,还是房前屋后,只要有空地,就会栽上银杏树。就是祖辈们的这种惜土如金,造就了闻名全球的“十里古银杏长廊”。清晨,太阳从山凹里调皮地露出红红的脸蛋,霞光辉映着起伏的山峦,于是,鸡鸣,犬吠,炊烟袅袅从家家户户屋顶上浮起来,飘飘摇摇进了银杏树林里;中午,明媚的阳光透过银杏叶的缝隙,洒向地面,使野花变得更艳,小草绿得发亮;傍晚,老人孩子相聚在银杏树下,爽朗的笑声带着无限的亲情、友情飘向天空……一位上海游客曾留下这样的感慨:岕在山中,房在树中,树在花中,人在画中。

我为老家骄傲,还因为我是吴家的后代。吴家因吴昌硕大师而令人关注,作为吴家第26世的子女,我常常为自己自豪。每次回到老家,我都会迫不及待地去吴家老宅看看,走一走那里的青石路,摸一摸那里的大圆柱。

对于吴家老宅,史料几乎没有任何记录,但我觉得它的价值远远大于那些普通意义上的古亭古塔,因为它是一座实实在在的民宅,一座近代民居人文风格的代表建筑,一座至今仍惠及村民的老房子。从更深的层次去说,吴家老宅还是祖辈们科学建房、合理利用土地的见证。

进入庭院,一种幽寂和庄严的感觉占据了心头。这座外表看起来毫无惊人之处的老屋,内部的结构是那么的科学合理。现存的正屋有前后两幢,朝东南平行排列。南面是十多间小厢房,一条走廊把这些厢房连接在一起,厢房与厢房之间没有墙壁,采用竹编帘子隔开,省去了两道墙壁的占地面积。厢房一般都作厨房,由于邻家之间仅隔一层竹帘,做饭时彼此都能听到锅碗瓢盆声,尽管有些喧闹,但也别有情趣。厢房走廊有两个通道,分别与两幢正房连接。正房前厅大概是接待客人和议事的场所,正房后厅是卧室和书房。每一幢房屋的前面都有一个小天井,中间用卵石铺出花色地面,两旁栽种着四季花卉。吴家老宅天井最大的特点是不大但别致,狭窄而不拥挤。这和近代农村民居讲究的大天井、小房屋形成了鲜明的对照。把更大的空间让给银杏,把更多的土地让给农作,这也许就是设计者的良苦用心!

吴家老宅存在的意义,已经远远超越了建筑物本身的价值,它给人的感觉是一种文化,一种融合、一种节约、涵盖了古建筑文化的一部活教材。我除了愧疚之外,更对它那别具匠心、“地”尽其用的设计而赞叹!

如今的吴家老宅几乎被周围新颖别致的农家小楼所淹没。吴家老宅的部分古建筑已被农家别墅所替代。旁边的银杏树林中隐藏着一幢幢别墅,千姿百态、无一雷同。有的庄重,有的轻巧;有的舒展,有的雄浑;有的优雅,有的稳定。建造的别墅与周围的环境和谐且统一,依山就势展开,高低错落有致,或对山相望,或隔溪而居;或左右为邻,或上下而立;有的耸立在山峦峰顶,可极目远眺,观日出日落,四时变化;有的坐落于溪边泉畔,可枕流漱石,看水涨水消,鸣泉飞瀑;有的则掩映在修竹花木丛中,可品竹赏花,听鸟歌蝉唱,竹浪声声……尽管各具风格,但我欣喜地发现,每一件建筑都继承了吴家老宅珍惜土地的传统。

也许受吴家老宅的影响,节约爱护土地已经成了山里人的共识。山村南面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,她像一位温柔慈祥的母亲,温顺绵长地环绕着老家那片土地流淌,平时宁静得看不出一丝涟漪。然而,在暴雨时节,她却又像一头发怒的狮子,肆虐地冲走小溪边一块块菜园、冲走一片片土地。

 小溪边上围了一堆人,可以看出他们的心情很沉重,赖以生存的土地被洪水无情地冲走,房子和没有抢救出来的家什也浸泡在了洪水里。最令人难忘的是,有一位妇女在仰天痛哭。她老公守在旁边,眼神哀伤,说不出话来,除了“哑哑”的哭声。那位妇女几次哭倒在地,她不停地喊着:“我的儿是为救我丢了命,我要换他回来。”原来他儿子在和母亲一起过桥时,为了救母亲在洪水的冲击下,支撑不住,身子向后仰去,随后就消失在茫茫大水中,年轻的生命被洪水吞噬。

面对灾情,朴实的山民们没有倒下,而是纷纷拿起斧头,砍下平时舍不得砍的毛竹拦在被冲毁的小溪边。有的用那干瘦的肩膀挑起了一担担石头,怀着沉重的心情筑起堤坝来……如今,堤坝里种上了一棵棵银杏树与竹子,像一位位壮士,为家乡的土地筑起了一条“绿色堤坝”。

土地是山民的命根子,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方魂牵梦萦的土地。岁月流逝,但那片土地是不会流逝。依恋老家,依恋亲人,其实质就是依恋那片生我养我的土地。每但当我踏上老家的土地时,我心里就非常踏实。我知道,这片土地是我真正的母亲!

吴丽敏

2011-5-21